托帕石

其七-激励伊莎贝拉

“米莉娅长官，您找我？”

伊莎贝拉刚打开办公室的门，看见的就是坐在桌前的米莉娅，她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。同时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个信封摊在米莉娅的手边，这显然是一封就差投递的信件了。

看到这样的场面，伊莎贝拉显得有些拘谨，不知该说点什么，在米莉娅做出一个“请进”的眼神之后，她才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沙发上。

“你就是伊莎贝拉……”米莉娅还是老样子，一边低语着对方的名字，一边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一遍——虽然在教团里穿的都是没什么区别的制服，唯一不同的也就脖子往上的区域了。

“是的，我的圣器是夜蝶……我也是在那次揪出叛徒的考核中进入教团的。”

“很诚实，很直白。那么，你认识卡伦么？”

提到这个不算陌生，但也并非是特别熟悉的名字，伊莎贝拉愣住了片刻。

“考核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……然后新人适应期的那几天，他带着我参观了一下教团。”

说实话，当初没有什么感觉，但现在重新由自己复述一遍，伊莎贝拉却嗅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违和感——也不知道是哪里，但总的来说，就是对卡伦的行踪也好、言谈也罢，都感觉非常奇怪。

当然，她是不会把这个想法直言不讳地告诉米莉娅的。一方面卡伦的职位略高于自己，米莉娅更是许多人的顶头上司，不能暗地里指摘他的不是；一方面感觉奇怪也只是自己的猜测，在没有证据之前，不能僭越地下结论。

“夜蝶作为圣器，虽然历史和知名度都不如卡伦的天鹰，但也算一件难得的至宝了……伊莎贝拉，你进入教团以来的成绩如何？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感想？”

“参与了两次围剿行动，但大部分时候都在附近的城镇巡逻。”

“去过玛西纳尔吗？”

伊莎贝拉听到这个问题，竟然露出了苦笑：“我上一次去玛西纳尔，是小时候家人去那里谈生意时候的事了。”

之后米莉娅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，都是关于伊莎贝拉对玛西纳尔有什么印象，那里的风土人情如何之类的。越问下去，伊莎贝拉就越感觉，自己的下一个任务就是前往那里了。

终于，等玛西纳尔差不多被这两人谈论到没东西可谈之后，米莉娅长舒了一口气，伊莎贝拉下意识地坐正，打算接受新的任务。

“那么，伊莎贝拉——”

“嗯，我知道——”

“——你信任卡伦吗？”

“……什么？”

“你信任卡伦吗？”米莉娅放慢了语速，一字一顿地重复了刚刚的话。

尽管不知道米莉娅问这个的原因，但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告诉伊莎贝拉，对面是较真的。

“……那，具体是什么样的信任？”

“你认为，卡伦会对你落井下石吗？会因为自己的某个目的，以牺牲的理由出卖你吗？你能够尽忠职守地保护他，但你能保证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他吗？如果迫不得已，必须有人牺牲，你会主动献身，换取卡伦的生命吗？”

伊莎贝拉没有回答，她只是看着米莉娅不说话。

米莉娅停顿下来，终于将那张纸装进了信封中：“你的下一个任务，支援卡伦的行动，他人在玛西纳尔，具体指令听他安排，你随时都可以从北门的教团驿站出发。”

等伊莎贝拉接过信件，离开办公室，关上门之后，米莉娅半瘫在椅子上，从身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样卡伦昨天寄给自己的“特快专递”——带有三片叶子的一根树枝。

“……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。”她自言自语道，随即手指轻轻一发力，就将那根脆弱的树枝折成两段，任由它落在地毯上。

“卡伦，还有……伊莎贝拉，我们现在来巩固一下计划。”

经过大半夜的车程，伊莎贝拉总算是来到了玛西纳尔，但她刚到教团分部还没歇脚，就被卡伦带往镇图书馆，在那里迎接两人的，是法师工会的玛西纳尔分会长劳伦斯。

面对这个隐蔽的地下室，伊莎贝拉是一头雾水，以至于都过了这么久，她还没向卡伦问几个关于这次任务的具体事项，这让她有些坐立不安。

“不要烦躁，女士。一会儿卡伦会告诉你所有东西的。”

对面这个名叫劳伦斯，外貌如同“加长版卡伦”的男人，再加上身边的“正版”卡伦，光是他们两人的谈论，就能感到一个新思想火花的温床正在成型。此时此刻最不符合这里气质的，恐怕就是为教团出卖死力气的伊莎贝拉自己了。

“……就像我昨天跟你说的一样，卡伦，现在的状况像是盘绕的老树根，越是深挖，就越能感到一股反胃——伊莎贝拉女士，这份文件也请你看一下。”

劳伦斯将几张牛皮纸交给伊莎贝拉，上面俨然是一串吸血鬼之间的暗号图像。虽然伊莎贝拉在破译学上没有经过多少锻炼，但这些简单的符号，她还是一眼就看得懂的。

“‘合力’、‘嫁祸’……‘暗杀’？”

卡伦终于开口了：

“伊莎贝拉，今晚玛西纳尔的市长将要邀请一大批名流，参与他的宴会，其中就包括掌控这里市场的吸血鬼干部思卡莱特。思卡莱特已经暗中和法师工会的叛徒串通好，在宴会上表演一出好戏……制造法师工会的狂热分子不满玛西纳尔议会冷落自己的假象，让工会叛徒在宴会上当面行刺市长，随后思卡莱特出面化解，结局是他们早已安排好的‘虽然恐怖分子被见义勇为的思卡莱特先生就地正法，但不幸的是市长仍惨遭杀害’……”

劳伦斯默默点了点头，他注意到伊莎贝拉拿着文件的双手有些颤抖。

“思卡莱特的最终目的是嫁祸给我，他希望让所有人都认为，是我带头煽动了这场袭击。”

卡伦能从伊莎贝拉的微小举动中读出她的心境变化：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，到刚刚的毛骨悚然，再由劳伦斯火上浇油，现在她颤抖的手，完全就是充盈着对吸血鬼的愤怒了。

为什么要这么做？伊莎贝拉是难得可贵的强大战力，然而在上一次人生中，卡伦明显感到她的迷茫——那段迷茫的时间，刚好是吸血鬼的攻势渐渐凶猛的上升期，她在犹豫，犹豫该怎么对这些长相酷似人类，甚至就是人类化身成为的怪物下手……这些都是导致她的力量没有充分发挥的负面因素。

卡伦早在入团测试的那天，就一直在寻找一个节点，将伊莎贝拉激励起来，让她能毫无顾虑地，投入到消灭吸血鬼的战斗中。而现在，她怜悯他人的软肋，刚好就促使了她对吸血鬼的恨意再上一层……既然思卡莱特想要嫁祸劳伦斯，那我们自然能借力打力，用思卡莱特的阴谋，提升伊莎贝拉的战意。

“晚上的宴会我也会出席……思卡莱特是铁了心想让我身败名裂。他的阴谋一旦达成，就没有人能替我说话了。他还可能以此为桥头堡，展开吸血鬼对法师工会的渗透……”

“让我和卡伦来吧，神圣国教团会保护你的。”伊莎贝拉将文件还给劳伦斯，眼神比起刚刚坚定了不少。

“法师工会的精英向来以受别人保护为耻……那些叛徒，哪怕是货真价实的吸血鬼，也都不是我的对手。不过你们可以直接攻打思卡莱特的七寸，从根本上瓦解这场闹剧。”

说罢，劳伦斯掏出两张邀请函，摊到教团的两人眼前。

“神圣国教团自然也在市长的邀请下，我想思卡莱特一开始编排剧本的时候，根本没把你们放在眼里……”

“这点我需要负责任，现在思卡莱特对我的态度……不算冷淡，但也谈不上交心，我觉得，他应该是把我当成志同道合的陌路人了吧。”卡伦手肘撑在桌子上，双手大拇指抵着下巴思考着。如果思卡莱特完全不认识自己，那可能会更加方便地开展行动，但现在思卡莱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，他会多提一个心眼，而自己也多了一份风险……

“这种朋友只有让他从关系到心脏都彻底冷掉，才是最好的朋友。”

说话的片刻，劳伦斯又摆出两包衣服。

“卡伦，你的这件礼服我已经帮你改好尺寸了……至于伊莎贝拉，很抱歉，这儿只有我爱人以前的了，但大小应该不会差太多。”

“劳伦斯先生的爱人？”

“这说来话长了，在情势紧张之前，我就联系了朋友，将她送到遥远的南方大陆去，仅剩不多的财产也全转到了她手下——万一我出了事，也没人能从我这刮到什么油水了。”

「劳伦斯是个很伟大的人。」伊莎贝拉心里这样想。

「劳伦斯已经无所顾虑了。」卡伦心里想到的却是这个。

他原本以为劳伦斯只是个四大皆空、私生活简单乏味，且心思狡猾的普通读书人。但现在看来，他渴望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无差别攻击……倘若失去了压制住他的机会，舍得一身剐的劳伦斯，就可能会殃及池鱼。

一方面要稳固神圣国教团的战斗力，一方面要不断削弱吸血鬼势力——现在还需要关心劳伦斯这样的中立势力……这就是卡伦，一个懂的东西比别人稍微多点的教团干事的难处。